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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2章 无名木偶，坠于无光深渊（第2页）

（他使劲想抓住这些记忆，想想起自己叫啥，想想起为啥要来这儿，可越使劲，记忆跑越快，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，啥也想不起来。）

（他的六种感觉，正在一点点被磨碎、被抢走，不是一下子就没了，是慢得让人难受的过程：）

（先是摸不着东西了。一开始还能感觉到水凉、锁链疼，后来就麻了，跟隔了层厚棉花似的，到最后，摸自己的皮肤都没知觉，跟不是自己的身子似的；）

（然后听不见声儿了。以前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，听见锁链“哐当哐当”的响，听见水流“哗哗”的声，可慢慢的，这些声儿都没了，只剩一片死静，连自己喘气的声儿都听不见，好像整个世界都把他隔出去了，他成了个没耳朵的孤魂；）

（眼睛也看不见了。原本还能分清黑和更黑，可后来，连黑都分不清了，只剩一片乱糟糟的灰白，睁眼闭眼都一个样，成了个瞎了的人；）

（鼻子里只剩海水的咸腥和伤口的腐臭，俩味儿混在一起，钻得人恶心，可啥也吐不出来，最后连恶心的感觉都麻了，只剩一片空落落的；）

（舌头里全是苦丝丝的铁锈味，从喉咙一直苦到舌尖，挥都挥不去，那是血的味儿，是锁链磨肉的味儿，最后连这苦味都没了，舌尖只剩一片麻木的空；）

（最后，连自己的身子都感觉不到了。不知道胳膊是不是还举着，不知道腿是不是还站着，好像魂儿被从身子里抽走了，飘在黑暗里，没地方搁，成了个没知觉的木偶。）

（身子被彻底管住了，成了个没精气神的麻木躯壳，每动一下都硬邦邦的，关节转的时候跟生锈的合页似的，发出沉闷的“咯吱”声，还没劲儿。在这没完没了的黑暗里，他的意识一点点散了，啥也想不起来，啥也感受不到，好像要永远沉在这片空里，再也醒不过来。）

（就在这时，安斯里德的意志像一道冷光，不是暖乎乎的指引，不是温柔的安慰，是带着强迫性的覆盖，悄悄钻进他心里。他自己的念头，像被大风刮着的小火苗，明明还在微弱地跳着，却被这道冷光狠狠碾灭了——他想想起自己的名字，脑子里啥也没有；他想想起为啥签神契，只剩“听话”俩字在脑子里转来转去；他想反抗，想把自己的念头抢回来，可反抗的心思刚冒出来，心脉上的锁链就“唰”一下绷紧了，疼得比之前更厉害，疼得他蜷在地上，浑身抽抽，冷汗浸透了衣裳，牙咬得咯咯响，连一点反抗的劲儿都没有。）

（他在黑暗里，小得像一粒灰尘，像大海里的一滴水，像沙漠里的一粒沙。他没啥办法，只能受着——失去自己，失去感觉，失去活着的意义，甚至体会到了比死还可怕的空：不是身子没了，是意识没了，像糖溶在水里，像雪融在火里，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，连“我”是谁都快忘了。他从来没想过，“不存在”会这么吓人，比死还让人绝望。）

（时间在这儿过得特别慢，每一秒都像过了一个世纪，磨得他反应越来越慢。原本一下子就能感觉到的疼，现在要隔好久才传过来，往往锁链都勒得血肉模糊了，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撕心裂肺的疼。）

（为了适应心脉上一直勒着的疼，他的心跳慢慢变慢了，像一座老旧的钟表，每跳一下都沉得很，慢得很，好像下一秒就停了；喘气也变得微弱，几乎跟黑暗混在一起，每吸一口气都带着伤口的疼，肺里像灌了铅，沉得抬不起来，每呼一口气都带着没完没了的累。）

（身子为了适应锁链的束缚，所有机能都降到了最低：皮肤没了光泽，变得苍白干裂，指尖的皮起了一层层碎渣，一摸就掉；指甲脆得像晒干的树叶，稍微用点劲就断了，断面坑坑洼洼的，还带着淡淡的血丝；头发像枯草似的贴在头皮上，发梢分叉，沾着干硬的血痂；四肢动起来比生锈的木偶还慢，连转一下眼球都要费好大的劲，眼皮抬起来又落下去，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，难得很。）

（孤独的黑暗里，那个曾经自由、曾经坚定、曾经有血有肉的自己，正在一点点睡着——他能清清楚楚“看见”那个自己，穿着银灰色的长袍，眼神亮堂又坚定，对未来满是盼头，却被一道道冰冷的锁链死死捆着，蜷在黑暗的角落里，眼里全是绝望的哀求。）

（他想伸手去碰那个“自己”，想跟他说一句“对不起”，可指尖刚要碰到，那个“自己”就像烟雾似的散了，变成了空，再也找不着了。）

（这黑暗不是啥邪恶的力量，也不是别人下的诅咒，是一场跟过去的告别——跟那个有自己的想法、有情绪、有温度、有名字、有盼头的自己，一场永远的、再也回不去的告别。他从来没想过，告别会这么残忍，残忍到连回忆都不给留，残忍到让他亲手把曾经的自己埋了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