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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内淡淡熏着桂香,一应桌椅摆设极尽华丽铺张。盛氏原是邻县富商之女,素喜奢华,卢氏虽对此颇有不瞒,可盛氏一应陈设用度,一概不用官中的钱,纵使是亲儿媳妇,她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周韵一进屋便看见卢氏面色不虞端坐在主座上,地下站了个年轻妇人,蓬头散发,低头不语。盛氏心知今日必定不能善了,她暗暗咬牙,面上仍是笑容模样招呼周韵入座。房里的丫头奉上茶后便被卢氏一个命令都赶了出去,只有舞阳一个留在屋内,卢氏只管端坐主位,一双眼睛定定看着盛氏。她平日最是和蔼宽容,满府里都夸是菩萨心肠,可是菩萨一旦动怒,那横眉怒对的样子也令人不寒而栗。盛氏面色更加惨淡,她嘴唇蠕动着唤道:“娘……”
卢氏一拍扶手:“不要叫我娘,我老太婆当不起。”盛氏立刻跪下,凄凄惨惨低低泣道:“太太要定媳妇的罪,媳妇绝不会说一个不字,可是念在定哥儿份上,能否容媳妇道明事情原委再做定夺?”
周韵也忙起身劝道:“伯娘,虽然侄媳妇也不知道事情始末,可是嫂嫂素日贤良淑德、宽厚待人的美德是府里有名的,今日之事,想必其中定有误会。”以她的身份在这个场合其实很尴尬,论亲她与她们隔了一层,媳妇不过是侄媳妇,弟妹不过是堂弟妹。只是蒋家子嗣上艰难,到老太太这代之前已经是七代单传,如今世字辈的男子也不过三人,底下家字辈更是家定一棵独苗,老太太从小教育子孙要相互扶助亲如一家,所以虽然蒋世友已经分了家,大家表面上也都只当成一家人看。
卢氏听了她们的话,脸上稍微松动了些,她叹了口气,对盛氏道:“你起来坐着。”周韵和舞阳上前一坐一右搀扶了盛氏入了座,她想必是熬夜至今一直未睡,身体软弱无力,几乎全靠了二人才能起身。
盛氏撑着扶手,只觉心酸无比,她拿着苏绣手绢擦了擦眼角,心里怒气油然而生,指着地上那年轻妇人道:“太太,媳妇素日虽谈不上德言容工样样俱佳,可也自问孝顺祖母公婆,侍奉丈夫,疼惜子女,善待妾室,宽容下人这些事也算尽到了几分。可是她,她竟然对定哥儿怀了不轨暗害之心,真真罪不可恕!”
卢氏大惊:“真有此事?”盛氏点头肯定道:“昨日定哥儿中毒,媳妇已查明全是她的所为。”
中毒?!卢氏心里惊涛骇浪,她一拍桌子:“给我仔细说来!一个字也不要漏!”
蒋家定中毒风波(下)
周韵心中也是惊讶无比,她暗暗打量那年轻妇人,只见她一件肉桂粉配浅银红滚边的纱衫,底下浅紫纱裙,发髻虽乱了,一只金镶玉凤头衔三串紫水晶珠钗仍是明晃晃摇在耳边,肤如白雪,体态娇娆,只低了头站着已然艳色夺人,满室生辉,越发衬得盛氏面色惨淡,瘦骨支离。
周韵认得这位年轻妇人,她是这屋里最得宠的安姨娘,据说是家道中落的耕读人家出身,原先她父亲曾在卢氏父亲手下念过书,母亲与卢氏更是手帕交,后来一场疾病两人双双故去留下女儿孤苦无依,卢氏见她可怜便收进府里充半个养女养着。后来蒋世平子嗣艰难,成亲三年盛氏都不曾有孕,卢氏便做主将年方十六的安姨娘给了蒋世平,这安家姨娘知书识礼又带着福运,她一进门不到一个月,盛氏便查出有孕,次年诞下嫡长子蒋家定,而安姨娘自己也是得孕,生下了比蒋家定小半岁的庶长女。蒋世平甚爱女儿,给她取名蒋家玥,小名凤凰儿。卢氏见长房有后,欢喜非常。盛氏也很是感念安姨娘,平日里鱼翅燕窝,绫罗绸缎,但凡自己有一份的,必也少不了安姨娘一份,两人真如亲姊妹一般和睦相处,在当地传为佳话。
只是今日这光景却已经是天翻地覆了。周韵小心收回目光,看向盛氏,只见她又拭了拭泪,哀切道:“媳妇自十六岁嫁入蒋家,一连三年都没有身孕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要是在别家只怕就是七出之条,幸而老太太、老爷、太太和相公垂怜,对我仍是十分宽厚,媳妇自己羞愧难当,日夜不安。”说起当日彷徨伤心,盛氏忍不住低低哭泣出声。周韵忙起身走到她身边,安慰般扶住她肩膀。
卢氏仿佛也回想起当日情形,叹息道:“你孝顺祖母公婆,善待弟妹。操持内院,仅仅有条。这样的好媳妇上哪里去找?即便一时没有生育,但胜在年轻,纵然多等几年也无妨的。”她昔日也是用这样的话宽慰盛氏,直让盛氏感恩戴德,泣如雨下。
盛氏感到婆母的眼光柔和了许多,她微微止了泪,继续道:“后来承蒙太太恩赐,赏了安姨娘在我房中,她一进门就带着福星一般,媳妇有了身孕,生下定儿。安姨娘又生下女儿,相公儿女双全,媳妇心里更是欢喜,铭记着安姨娘的福运和她姐妹相称,不敢说把她照顾得像裹了蜜糖一样密不透风,可只要是我有的,必然也不会短了她的那份。谁知,她竟然是毒蛇一样的心肠,辜负了太太的一番好意不说,居然还恩将仇报!昨天定哥儿突然头昏腹泻,全身发热,后来竟晕了过去人事不知,媳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,以为他吃坏了东西,便赶紧地喂了牛乳催吐,又忙忙地请了济世堂张回春大夫来看,却说这摸样并非吃坏了,而是中毒。”
卢氏听得心惊肉跳,攥紧帕子问道:“中的什么毒?怎么昨晚不来知会我一声,到今早才派个人来说?”而且通报的内容与此时听到的大相径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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