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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,她不再看任何人,3号库房的玲姐她一个人在默默地说问题,华姐没表态,苏晴姐多年前告诉我的那段话,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清晰。她说:“当你和别人发生矛盾时,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,而这个人正好是与你矛盾对象的朋友,但如果这个朋友在冲突当时保持沉默、什么也不说——那他其实是在帮你。这样的朋友,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你对面那个人的‘真朋友’了。”
当时的我或许没有完全理解,但现在渐渐明白——那既是在说人际关系的微妙立场,也是在提醒:有些看似中立的态度,其实已经是一种选择,而这种选择,有时能让你看清许多人关系的实质。这时我说到“我们这么干本身就是错误的,要不是你艳姐当班长,我才不这么干,等你退休了,新班长来以后再有替岗我啥都不干,华姐和玲姐她们不想替岗,这没毛病,这件事应该由单位领导来协调的工作,不是我们去考虑的事儿,替岗的事不能掺杂私人感情”,说完我就继续做我的事。
这是正常的讨论工作问题,实际上更像一道凛冽的寒风,吹散了表面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,也像一把凿子,狠狠敲在了看似坚固的冰面上,裂缝“咔嚓”一声,清晰地蔓延开来。它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拒绝,更是一个信号:那个依靠她个人威望和人情往来来弥合制度缝隙、维持微妙平衡的时代,即将结束了。
会议室里的人群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散去,只留下我和艳姐,以及空气中尚未消散的火药味和一丝尴尬的寂静。我低头整理着刚才记录用的纸张,指尖有些发凉。艳姐坐在我对面,没有立刻离开,她揉了揉太阳穴,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,还有一丝……或许是失望。
“你不该多那个嘴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,带着沙哑,“这种时候,说那种气话,除了把矛盾挑得更明,没别的好处。”
我抬起头,迎上她的目光。心里那股憋闷已久的情绪,像被摇晃过的汽水,急需一个出口。“艳姐,我那不是气话。”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却还是带上了一丝激动,“我其实想说的是,现在这个局面,大家还能勉强维持着,还能坐下来‘协调’,是因为你还在。大家服你,敬你,也……有点怕你。你就像一根定海神针,杵在这儿,再大的风浪,也掀不翻这条船。”
我顿了顿,组织着语言,想把脑海里那些纷乱的想法清晰地表达出来:“可你想想,等你一走,新班长上来,他有什么?资历浅,威信不足,处理这种人情世故的经验更是几乎为零。到那时候,今天这种场面会怎样?玲姐和华姐直接撂挑子说不干入库,我直接表态拒绝任何替岗,张哥请假,李哥也请假,霞姐也要退了,魏姐出库这块不太熟练,就靠柏哥,他浑身是铁,能捻几根钉,每个人都有的实际困难……这根本就不是协调能解决的问题了。这就像一个用沙子垒起来的城堡,外面看起来挺坚固,可你这一退,就像潮水要来了,都不用大风大浪,稍微一个浪头打过来,这城堡就得散架,再漂亮也得变成一盘散沙。”
这番话像是一下子戳中了艳姐内心最深的隐忧,她沉默着,眼神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久久没有说话。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。
这时,苏晴曾经对我说过的话,如同幽灵般浮现在脑海里:“人和人之间的利益天平,一旦失衡,就很难再维持平衡了。” 是啊,现在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?以前我们组人手相对宽裕,帮衬三号库房,天平虽然略有倾斜,但还在艳姐的调控范围内。可现在,我们自身难保,天平瞬间失衡,这种失衡出现,再想回到从前那种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和谐,几乎是不可能的了。信任出现了裂痕,计较之心一旦生出,就像瓷器上的裂纹,只会越来越深。
还有苏晴当年说的:“女同志多的地方,就是心思重,一句话能琢磨出十八个意思来,沟通起来累得很。” 此刻回味起来,真是字字珠玑。就像刚才,艳姐那句“按程序向上面打报告”,本是最中规中矩的建议,可落在不同人耳朵里,不知道会被解读出多少种弦外之音:是推卸责任?是施加压力?还是瞧不起人?简单的事情,在层层叠叠的心思过滤下,变得无比复杂。这种环境下,真诚反而成了稀缺品,也最容易受伤。苏晴姐劝我:“用你的真诚去筛选不同频的人,而不是试图去改变所有人。” 可是,在一个需要团队协作才能运转的工作环境里,“筛选”谈何容易?更多的是不得不进行的、耗尽心力的“磨合”与“周旋”。
我的思绪飘得更远,飘向了那些支撑我留在这个看似麻烦不断的地方的理由。我深吸一口气,声音缓和下来,带着一种回忆的暖意,对艳姐说:
“艳姐,我跟你说。我之所以现在还能顶着这种超负荷的压力,一天天在这儿硬撑,真的不是因为我多离不开这份工作,或者说我有多高的觉悟。”
“是因为人。是因为你们。”
“你还记得五年前我刚来的时候吗?就是个愣头青,啥也不懂,但是我这人天生乐天派,我心态超好,我就想混日子躺平。那次大扫除,划分了责任区,我负责的那片货架,心里不情愿,磨磨蹭蹭不想干。是你,二话没说,拿起抹布踩着梯子就爬上去了。你爬上爬下,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。等你下来,摘掉口罩,好家伙,脸上汗水混着灰尘,一道白一道黑,跟花猫似的,看着特别滑稽,可我那时候,一点都笑不出来。我心里……堵得慌。咱俩在2号库房2次晚上10点多才回去吃饭吧,就是从那会儿起,我觉得,这活儿不能这么干,对不起你这份心。”
“还有霞姐。我刚来不会做账。是霞姐,默默地把最繁琐、最耗神的账目核对全揽过去了,从来没抱怨过一句。起初我以为那活儿轻松,现在我自己也成了‘大拿’,才知道那份工作有多熬人,需要多大的耐心和细心。那份辛苦,那份操劳,我一直记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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