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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旧梦痕。（第2页）

禅房内，了尘的呼吸微微急促，额角渗出细密汗珠。这些记忆如同淬毒的匕首，每次触碰都让她痛彻心扉。但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强行掐断观想，而是继续深入，任由那血腥与烈火在脑海中重演。

她看见自己躲藏在运泔水的牛车里逃出京城，恶臭熏得她几欲晕厥；她看见自己在破庙中与乞丐争食，为半个馊馒头打得头破血流；她看见自己女扮男装，在边陲小镇的客栈里做杂役，双手磨满血泡。

最令她恐惧的是那段为奴的日子。为了躲避追捕，她卖身进入远离京城的一个官宦之家为婢。那家老爷认出她的身份，以告发相威胁，逼她成为外室。她被迫在深夜里接待那个足可做她父亲的男人，在对方满足睡去后，她总是睁眼到天明，泪水浸湿了枕头。

“观自在菩萨，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，照见五蕴皆空，度一切苦厄...”了尘在心中默诵心经，紊乱的呼吸逐渐平稳。

她继续观想着那些不堪的往事，不再逃避，不再抗拒。她看见自己最终如何趁乱逃离那户人家，如何在饥寒交迫中晕倒在寒山寺门前，如何被住持所救，如何在此剃度出家。

记忆的画卷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。奇怪的是，随着观想的深入，那些曾经让她夜半惊醒的画面，渐渐失去了刺痛她的力量。她仿佛在观看别人的故事，悲悯却不沉溺，清醒却不疏离。

禅房外，雨声渐密，敲打着瓦片，如万千法音同时奏响。

了尘的思绪飘向了更深远的地方。她想起出家后第一个冬天，寺中粮食短缺，她与师姐妹们每日只能喝一碗稀粥。当最后一点米也将耗尽时，她在后山发现了被积雪覆盖的野菜，救了全寺上下。那一刻她忽然明白，朱门内的锦衣玉食，并不比这一碗野菜粥更加珍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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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又想起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，一个满身贵气的男子来到寺中，正是当年与她有过婚约的镇国公世子。他一眼认出了她，不顾她已剃度出家，执意要带她还俗。

“清韵，太子案早已平反，靖安侯府也已恢复名誉，你不必再躲藏了！”他急切地说，“我至今未娶，就是在等你啊！”

那一刻，林清韵的心确实动摇了。重返繁华世界的诱惑如此强烈，几乎要将她多年修行的堤坝冲垮。她整夜跪在佛前，手中的念珠捻了又捻，直到东方既白。

第二天清晨，她平静地告诉世子：“林清韵已死于那场大火，如今只有了尘。施主请回吧。”

世子离去时那失望而困惑的眼神，曾长久地萦绕在她心头。但此刻，在了尘的观想中，这一幕也如云烟般淡去，不再牵动她的心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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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。”了尘在心中默念。

她终于明白，困扰她多年的并非那些惨痛的记忆本身，而是她对这些记忆的执着。她执着于自己失去的身份，执着于对仇人的怨恨，执着于命运的不公。这些执着如同枷锁，将她牢牢锁在过去的牢笼中。

而现在，她学会了放下。不是忘记，不是逃避，而是以平等心看待一切经历，无论是荣是辱，是喜是悲。朱门内的繁华，烈火中的惨痛，逃亡路上的艰辛，寺院中的清修，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，都值得被平静地接纳。

禅坐中的了尘微微睁眼，看向窗外。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，一抹夕阳穿透云层，将禅房映照得金光灿灿。香炉中的檀香即将燃尽，最后一缕青烟袅袅上升，最终消散在空气中。